相對于青藏高原的廣袤、川西高原的奇麗,溫馨如畫的四川若爾蓋草原則是另外一種風格。屏住呼吸與心跳,感受它的境界,品讀它的韻味,冥想一泓清泉汩汩涌動,流過草甸花海、帳篷炊煙、駿馬牛羊,去和天際的流云交匯,就像九天仙女下凡塵。說夢即夢,是夢非夢。這里是黃河九曲第一灣。
從黃河九曲第一灣開始,我在若爾蓋草原尋找長江與黃河的源頭與過往。在紅原縣,有它們最親密接觸的地方——查真梁子,也是長江與黃河的分水嶺。天下黃河九十九道彎,最美的就數第一灣,以及山西與陜西交界處的壺口瀑布。黃河九曲第一灣位于若爾蓋縣境內的唐克鎮(zhèn)。這里有藍天白云、綠草繁花、雉雞孤鶩,滿是詩情畫意。第一灣恬靜雅致,被眾多灘涂和紅柳裝點,水波不興,曲折逶迤。在落霞的余暉中,有歌聲傳來:“你曉得天下黃河幾十幾道彎哎,幾十幾道彎上幾十幾只船哎,幾十幾只船上幾十幾根桿哎,幾十幾個艄公呦呵來把船來搬……”艄公唱,游客也唱。前些年,我到±1100千伏吉泉線施工現(xiàn)場采訪時路過壺口。那里的黃河雄渾粗獷,有著截然不同的畫風,像豪邁倔強的華陰老腔,硬生生地把河床咆哮出一道錯落的豁口。在若爾蓋,我默默地坐在母親河邊,仿佛能聽到它在波瀾不驚地述說。
于此流程中,黃河成為四川與甘肅的分界線,河西為甘肅境,河東為四川境。黃河由甘肅來,在四川輕撫一下,然后打個旋兒,拐個彎兒,牽上支流白河,轉身往北折回青海,好像是專門來為發(fā)源于紅原而北上的白河找個人家、尋個去處。我想,若查真梁子稍稍低低頭、彎彎腰,黃河之水是不是就可倒流入白河,一路南下,進入大渡河上游的梭磨河呢?在若爾蓋的河流中,還有一條黑河,同屬黃河上游的大支流,位于黃河流域的最南端,在若爾蓋草原波瀾不驚地流淌著。白河與黑河無明顯的界限,有同谷異水的景觀,所以黑、白二河被稱為姊妹河。從此,黃河過了這道彎,唱著古老的歌謠,傳承著中華民族燦爛的生命風華,納百川東入海,奔流不息。駛離黃河邊,途中有羊群擁堵。它們占著寬敞的馬路,頭上盤著一雙雙螺旋大角,簇擁在車子的周圍,伸高脖頸默默對視,或歪著腦袋傾聽。到底誰是誰的風景呢?再望那河,縹緲悠遠,向天邊蜿蜒,依舊有艄公的腔音傳來:“我曉得天下黃河九十九道彎哎,九十九道彎上九十九只船哎……”
由若爾蓋南下,離開紅原,我登上了鷓鴣山,到紅原至色爾古輸變電線路工程現(xiàn)場采訪。越野車一出紅原縣城,天又下起雨來,山巒與草場便迷霧蒙蒙。曠野像籠罩了面紗,神秘而柔和,等風和日麗來解密。若爾蓋草原就是這樣,雨說下就下,且越下越大。
行車至查真梁子,我去看了長江、黃河的分水嶺。梁子下的一邊為長江水系的梭磨河流域,是長江支流大渡河的上游區(qū)域;山梁上這一邊就是黃河水系的白河源頭。橫亙的這道不起眼的小梁子,海拔卻挺高,達到4345米。下了梁子,左前方可前往阿壩州的首府馬爾康,正前方可達黑水縣。紅軍長征中的一次重要會議——蘆花會議就是在黑水縣召開的。
我到時,秋雪初融。在海拔最高的鐵塔處,是鋪滿青苔的斜坡或原始山林,很容易滑倒跌落。沿著施工人員踩踏形成的曲徑前行,稍不留神又可能找不到返回的路。攀上一段陡峭的崖壁,前方呈現(xiàn)一個扇形的山中草場,有騾馬美滋滋地覓食或行走,也有牦牛。它們先是機警地看著穿行草場的送電工人,鼻腔中噴著響聲,見沒有占它的領地、搶它的草料,就有滋有味地繼續(xù)吃草。
走過草場,轉過山坳,穿越前方的溝壑,一條小徑在林中蜿蜒。這里溝壑縱橫,古木參天,若沒有護送與接應,很難穿越,甚至有跌落的危險。但這絲毫沒有影響人們對密林深處的神往,途經此處,總會有人駐足張望或拍攝,偶爾能聽到一聲驚呼:“我采到蘑菇啦!”入幽谷、涉溪流,眼前是一片百年老林,山是鷓鴣山的余脈,水是梭磨河的支流,你幾乎看不到路。偶爾透過油松的梢頭和云霞,可俯瞰谷底,山澗菜畦被阡陌小道隔成一個個巴掌大的格子狀。走過懸崖和峭壁,路過百年老樹與青藤纏繞的溝壑向嶺頭沖刺,總有橫亙的枯樹和枝丫遮擋。在山下遠望,鐵塔只露出尖尖的角,來到近前,塔基占地足有兩個籃球場大,塔高達80多米。在此處,可遠眺一基基鐵塔在逶迤的蔥綠中曲折前行。
傍晚時分,從云端降落山腳,繞道進入谷底,我們來到山下的梭磨河畔。這片區(qū)域隨時可能有雨,只要頭頂有一片云彩,即刻就會暴雨如注。感覺天被斗室大的烏云開了個豁口,雨水掬手可得。梭磨河發(fā)源于紅原縣壤口鄉(xiāng)的羊拱山北麓,在壤口之上稱作壤口爾曲河,進入梭磨鄉(xiāng)便被稱為梭磨河。這個大渡河東源腳木足河左岸的一級支流,流域面積有3000平方公里。坐在梭磨河的水上廊道,見天湛藍、水澄清、曠野明凈,它的前方就是馬爾康。
梭磨河由東向西橫貫馬爾康全境。馬爾康是以原嘉絨十八土司中的卓克基、松崗、黨壩、梭磨四個土司屬地為雛形建立起來的縣級市,藏語意為“火苗旺盛的地方”。嘉絨圣地、鍋莊故鄉(xiāng)、避暑天堂等美譽,讓馬爾康充滿魅力。每天晚上,馬爾康在鍋莊的音樂和雪山朗瑪的踢踏聲中被點亮。有古銅色的紅軍戰(zhàn)士雕塑佇立街頭。那偉岸的身軀講述著紅軍翻雪山、過草地途經阿壩的故事。我就想,馬爾康那激情燃燒的流金歲月曾是怎樣的過往?在嘉絨藏族文化、宗教文化以及自然景觀之外,馬爾康又多了紅軍文化,成為當地的特色旅游資源。夜深了,鍋莊停下,人潮退去。沿著梭磨河慢慢走慢慢看,目睹河水放蕩不羈的潮頭被霓虹渲染,雀躍著進入馬爾康主城區(qū)。這時的梭磨河色彩柔和,跳躍的波浪涌動出了赤橙黃綠的錦緞,被水流裹進了叮咚有聲的音樂里。
我們去了500千伏馬爾康變電站新建工程現(xiàn)場,沿梭磨河過城西約15公里車程。在那里,有一個松崗柯盤天街文化旅游景區(qū),我遇見了松崗碉樓群。碉樓聳立于梭磨河兩岸,或似從天而降,或如玉筍刺空,氣勢各異。這些帶著歷史風貌的古碉樓為石木結構,自下而上漸內收呈錐形,有十多層或二十多層樓房那么高。歷經歲月侵蝕和風雨沖刷,碉樓變得更加渾厚古樸。碉樓內有暗道相通,碉樓底有井可儲存糧食,能保數月不腐。這只是道聽途說,我未進去過。誰知道里邊有沒有強弓勁弩、暗道機關?但兩碉對峙可敵千軍萬馬,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足以讓入侵者聞風喪膽。狼煙散盡,碉樓依舊,數百年后,仍巍然屹立。
這天,我走在它腳下的梭磨河畔,目睹河水西去,在格?;ū橐暗臏剀爸幸廊豢筛惺艿綒v史的凝思,還有那堅不可摧的古老神奇。(席運生/文 曾林/攝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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